《谈谈我的写生“机缘”》 ——夏葆元

时间:2016-05-27 15:13    我学我网     点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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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习惯性踱进那样一个空间,里面装点着许多破损的、断臂缺腿的石膏模具;仰天的一面布满了即便用老碱水也洗刷不净的积年尘埃。自徐悲鸿、颜文樑等先师们把这些古希腊、罗马的人质——他们好些本来就是奴隶,打从欧陆引渡到中国以来,历经战乱迁徙、一而再的翻铸早已变得面目不清,让好几代的中国画家从中得益。

我的朋友在里边任教,同时去看望那些蓬头垢面、作为文明残余的石膏模具,和闻一闻松节油的气味。

        一些学设计的小女生常来这里玩耍,能让这群小女生在不疑有诈的情况下乖乖就坐,在稍加调整他们落座的第一个姿态,便成为了写生的对象。青春的突然闯入如同洁白的画布搁在眼前一样地耀眼。


 没有过多的疑虑和构想,甚至被画者尚不明白要干什么时,我快速及时的在画布上动起了手。一切皆随缘而成,临时征集道具拼凑画面;必要的平衡和对比是在绘画过程中生发而成的、不用担心……这就是近月以来时断时续我的一项老年人的功课!


这近乎一个“阴谋”,直到画面初具规模,而女眷显得不耐烦之时,他们便有了某种道义上的牵挂,如同被套牢的股票那样放手不得,于是下一次约定就变得顺理成章和不那么困难了。


这是一群和我们全然不同的物种,我无意窥探他们的内心也始终不涉其本来面目,只是一味寻求表层描摹以达到形似,我回避“描写”与“刻画”;据说以一幅画像去挖掘人的性格和生活隐私是十分愚蠢和老旧的观念;塞尚不是教导我们要把人头当作苹果一样去画吗?


我不停地画并始终站着,有意让自己处于某种不稳定状态;信手抓来的画架忽然之间升降失灵,内框在画布上留下拓痕,这是绷框工人干的好事;颜料干枯画笔结块,电扇吹散的额发痒痒的挡住了视线,脚底碰巧踩到了两根电线,而晚间出客的一条裤子不小心沾一片红色,也顾不得去摆正写生对象业已变更的姿态……


只以为出师不利手气欠佳。托尔斯泰曾写道:在战役中受伤抬下的士兵总以为输了这场战役,其实不然。正是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能有效的激活画家的感觉神经和表达欲望!此话怎说?我信服一个道理,盘子内的食物你坐享其成,而盘子外的食物你会狠命去追……


从内心里我十分羡慕那些在自动升降的画架前,安逸地一边吹着咖啡,神闲气定涂抹油彩、并有一个团队为他们安排画事的专业画家们,每当写生对象稍有动弹立即提出严重警告。他们还往往让对象空摆着姿态,而以长达半小时去收拾调色板,圆形剧场般的挤出品种齐备的一大堆颜料……须知委拉斯贵兹只用黑白在内的五六种颜料去作他的大画。


这间教室的天花板布满日光灯,一扭开关全都发亮,好比身处无影灯下手术间的干活,在无可选择之下,我发现仍然喜爱这间画室;因为它既无豪华的沙发,也没有悦目的窗帘衬布,更没有古色古香的家具和名贵瓷器,总之一切“沙龙绘画”的构成要件均不存在,有的却是青春和文明残余的相遇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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